
饥饿青春
文/冰弦冷瑟 有人说,“青春就是一道华丽的忧伤”,而我的青春,更像是一块块七零八落的碎布,拼接起来的一件百衲衣。直到今天想起来,我依然能回味到那种晦暗的感觉。它像一碗浓稠的中药,就着五味陈杂的酸楚喝下去,苦涩而又甘醇,浓烈而又呛人。 “三十二号,陆殷奇——”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诊室。这里是号称“全国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中心”的名医诊室,很多走投无路的家长,从半夜就开始排队,为自家那离经叛道的孩子寻找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知道七十年前呼吁“救救孩子”的鲁迅先生看到这,会作何感想。 坐诊的大夫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祥其姓字,只知道他姓余,在青少年的世界里,他是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人物。只是看到他的样子我在想,他有过青春么? 老教授看了我一眼,指指对面的座椅,“坐吧。” 我乖乖地坐下,看着他在病历本上沙沙地写着什么。他并不看我,只用略带点含糊和沙哑的声音说:“陆殷奇,十五岁,三个月前休学。有自发的节食、减肥行动,伴抑郁和间歇性躁狂,发作时会无法控制情绪。曾有过三次嗑药自杀行为……” 我越听心里越紧,看了看母亲郁结难舒的脸色,一股冲动逼着我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母亲死死地按住我坐下,我扭了扭身体,仿佛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无处躲闪四处射来的目光。 不错,我是想减肥,我觉得自己太胖。青春期身体突如其来的发育,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同班同学还是纤细骨感的小女生的时候,我觉得我有些另类的奇怪。而且在我一向的认知里,我认为小巧玲珑、纤细瘦弱的女孩子才叫美,她们楚楚动人的风韵,才是青春期该有的浪漫标志。为此,我着实经过了一番折腾。我曾经三次绝食:第一次六日、第二次二十一日、第三次十日,其间只喝水维持生命。那些疯狂的举动,至今仍是我不敢告人的秘密。恐怕连我也不知道,一个人的执念,能深到什么程度,可以让他不顾一切,甚至生命。 当然,这样疯狂的代价是我彻底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个在减肥、反弹,节食、暴食之间不断轮回的死循环。 我把这一切告诉了医生,医生默默地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神经性厌食。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人类的文明越发展,所衍生出来的心理问题就越复杂。在饥殍遍地的年代,我们的老祖先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样一个词。归根结底都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吃饱了撑的。 但就在我使尽解数想让自己吃不饱时,我的性格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这是我第一次尝受到了使自己毁灭的挫败感。多年后开始流行一句话——“控制不了体重的人,也就控制不了人生”。可那时偏有这样一少部分人,差点被那区区几斤肉毁掉了整个人生。 医生问我:“那你又为什么要嗑药呢?” “因为我很累。”我无力地回答。 真的,我真的很累。一次次地绝食,让自己在濒临衰竭的边缘,仿佛坍缩到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执念。而当这个执念再次被打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只能在这个怪圈里反复地轮回。也许我前世是蜘蛛,穷尽一生地抽丝结网,却抗拒不了一点风力的摧残。 第一次我吞下了半瓶的安眠药,想让自己彻底地睡上一觉,忘掉这一切。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困意,反而异乎寻常地兴奋,烦躁到了极点。直到自己受不了,告诉妈妈我吃了六片安眠药,妈妈才大惊失措地要带我来医院洗胃。我没敢把真相告诉妈妈,那半瓶安眠药远不止六片,也不知
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
文/杨泽西 不是母亲给我讲,我都不知道我记事前竟然经历了那么的挫折和磨难。 母亲说,我刚出生就差点被阎王爷夺去,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太可爱了吧。 当时母亲抱着我坐在马车上,父亲在前面赶着马,不知怎么的,马突然就惊了,拉着母亲和我飞奔起来,车轮都掉了一个,马还是不肯停下来,母亲当时害怕极了,心想完了,孩子保不住了……还好最后有个人在前面把马拦了下来,母亲和我才有惊无险。 刚刚的经历算是命运和我开的一个小玩笑,接下来的遭遇是真的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我是上午八点多出生的,回到家后,没多久就听到邻居来通风报信,说“小分队”来了(当时搞计划生育的那一帮人,我们都叫他们小分队),赶紧让我们躲起来。因为当时不让生二胎,生二胎是违法的,还要罚很多的钱,而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二胎。 父亲一听到“小分队”要来,立马爬到了瓦房的屋顶上,因为在当时那些人是可以打人的。奶奶把我放到竹篮里面,用小被子紧紧地裹着我一路小跑。而母亲刚生完孩子,跑不起来,就躺在床上。当时的情况是只要孩子生下来,“小分队”们就没了辙。所以当他们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得知孩子已经生下时,气急败坏,立马命令父亲爬下来,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藏在屋顶的父亲,这时候就有了打父亲的理由;而可怜的父亲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从屋顶慢慢爬了下来。 “生了?” “生了。” 啪啪就是两巴掌。 “小分队”走了之后奶奶才敢折返回来,听母亲说,当奶奶打开被子的一刹那,她们瞬间吓坏了,我被被子裹的太严实,小脸被捂得发紫,掐了几次人中都没哭出来。那次是真的差点当阎王的孙子。 还有一次,当时我有一岁多,父亲带着我在田地里玩,一不留神父亲就看不到我了,最后听母亲说,我掉到了一口枯井里。 三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你说我能活下来不是个奇迹吗? 当然后来的事我就记得一清二楚了,我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经常生病,动不动就是肠胃炎,不能多吃一点东西,三天两头的打点滴,听母亲说,我胃不好从婴儿期就开始了,多喝点奶都会上吐下泻。所以,后来我得胃病也就不奇怪了。十来岁那年,我以为我得了胃癌,活不下去了,因为当时茶水不进,药喝下去直接就吐了出来,打着点滴呕吐着,父亲当时吓坏了,我的脸色发白,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都没法直立起来,一抬头就头晕想吐。我立马被转移到了县医院,做了胃镜,被诊断为胆汁反流性胃炎。不过最后病终于好了。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我的身体越来越健康结实,身体是好了,心理上开始出毛病了。 初二时因为想家闹着辍学,无论如何也不去上学,父亲把我吊到梁上打了一顿,又把我的床拉到猪圈里(猪圈里当时很干净,还没有养猪),让全家人都不和我说话,当时我真的有了自杀的念头,看到床头的农药时差点一饮而尽,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怕死,没敢喝。 高中时又辍学过两次,一次到郑州当了半年的保安,一次去深圳电子厂当了两个月的流水线工人。而在此期间,我抑郁过一段时间,是真的抑郁,得了抑郁症,父亲硬是把我拉进精神病院里去看病,不过我自己知道我并没有病,我只是每天都很不开心,我一想到学习心里就难受,我把自己关在屋里20天不出门,而当时已经辍学在家,什么事都不干,天天睡觉,醒来就觉得天昏地暗,睡着了世界就好了许多。 因为当时高四(高中复读一年叫高四),压力特别的大,我
二十四个天空
文/邹弗 我家在黔地,从那里到北方读书,要坐54个小时的长途火车,每一次,都像是在经历死亡,然后又获得新生。对于我们来说,书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就等于我们的某段人生。 ————题记 我一个人坐在下面的木椅上。头顶的天空蓝得可怕。 2019年三月秋叔把书店从南京搬到了贵阳,在新添寨开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书店。我是四月份知道这里的,我经常一个人来,在这里,孤独是一种享受。上帝的手指划过天际,在明朗的天空里留下了极为浅淡的一笔,你需要抬起头,认真地读,一遍遍,才咀嚼得出味道。不过这里的安静足可以使你做到,它被剪裁得格外精致。 我就是这样对千树说的。千树歪着头,把嘴里的薯条细细嚼碎,摇着薯条包说:“好像很有那么一回事。”随后千树站起来,我有点期待地看着他,千树咂咂嘴巴:“明天去啊!” 明天当然没有去。千树在寝室睡了一上午,下午去计算机教室做练习,我没有去,在床上继续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千树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包括那天阿来在二十四香书店的读书分享会。 阿来的读书分享会我是一个人去的,千树那天起得很早,不过我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一个人在书店外面闲逛,在一棵挂满红色巾带的十方树前停下,它令我想起千树,不过千树没能和我一起来,甚至一次,我也没有多大遗憾。比较来说,我喜欢这里的那种清空的孤独感,夹杂些熟悉的味道,仿佛千树曾经与我来过这里。 我见到了阿来,那个坐在木椅上谈笑风生的中年男人。听他说起他的经历,他写《尘埃落定》的那些日子,我突然觉得那种经历难得而且美好,我托着下巴听他讲得津津有味,并一面幻想着属于我的轰轰烈烈。 回到寝室是傍晚时分,千树不在寝室,那晚千树快关门了才回来。我们问他去了哪里,千树支支吾吾回答过去了。不过,我了解千树,他知道他在撒谎,他不擅长撒谎,必须承认的是,在这一方面,他没有一点天赋,大可这样说。 第二天我和千树单独一起的时候,我问千树。千树突然一咬牙说:“实话和你讲吧,我去听阿来的读书分享会了,就是写《尘埃落定》那个作家,你应该晓得。” 我彻底惊讶了:“你昨天去听阿来的分享会了?” 千树认真点了点头:“嗯,可惜你没有去,讲得真好,我仿佛获得了新生一样,我觉得他说得对,人要活着,再痛苦也要活着,那才有意义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喉咙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撇过脸去,我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千树努力坚定的眼神,以及他认真点头,甚至手脚并用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哭。我开始后悔一开始我为什么要穷追一个问题问到底。 见我没有搭话,千树慌忙说:“我打算考研了。” “考研,真的啊?” “是啊,就考现当代文学,我觉得他们有一种生命的力量。” “真好,加油。” “嗯。” 千树真的在积极准备考研了,每天坚持六点钟起床,背一会儿单词,然后去图书馆,一去就是一整天,一个人独自坐在图书馆四楼一个昏暗的角落,复习书满地堆得是,人憔悴得不像样子。不过,千树似乎很高兴。有个星期,我们放假,我从实习学校回来看千树,千树正坐在书架间的椅子上看书,是张炜的小说《古船》,他冲我笑笑:“我喜欢隋抱朴,他身体里住着一个强大的精神世界,他可以一个人就这样坐一整天。” 七月份的某天,千树听说作家李浩要来二十四书香做读书分享,兴奋地对我说,一起去啊!那天,千树格外高兴,跟我聊文学,聊他最近看的小说
少年时代的第一场雪
文/张云帆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在用中性笔一下一下地敲着下巴,苦苦思忖着该如何破题。偶尔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漫天席地的雪景映入眼帘,尽管并没有传说中的“燕山雪花大如席”,但晶莹的雪花也给了我无穷的希冀,作文的感觉像倾倒出杯子的啤酒泡沫一样冒了出来。我在想:在人为眼前的困局犯愁时,为什么不去往窗外看一看? 我放下笔,决定去操场上随便走走。 雪已经没脚厚了,不知什么时候第一片雪花落在地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最后一片雪花降临人间,它注定就这样在未知中诞生,又在未知中消逝。我踩着蓬松的积雪,鞋子发出得意的声响,直到走出很远,我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一排脚印是那样丑陋,就像白纸上的几个黑点,可当我迈出每一步时,心里却都那样充溢着快乐。 远处堆着一个雪人,晶莹剔透的样子,使我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一个同雪人一样晶莹剔透的年代,这段相对短暂的时光,在我的记忆里就像一场注定下不大的雪,令今天的我百倍垂怜,我甚至一直固执地认为,我的少年时光,就结束在一场雪中。 同学小L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惊喜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张云帆,我看到雪花的样子啦,真的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 “是吗?让我看看!”我赶紧伸过手去。 “晚了,雪花已经化了。” 我用表情告诉小L我很惋惜,她让我伸出手接住雪花自己看,我怅然地摇头。 过去的时光就像这雪花,还来不及看清它的恬美,它已经消失在你的手心里。 去年的一切其实并不遥远,只要睁大眼睛,使劲眺望,还可以看到一丝这段岁月若隐若现的影子,但只要眼皮稍稍松弛一下,或许就再也看不到什么了。于是,我努力睁大记忆的眼睛,将记忆中的那个雪天发生
为自己监考
文/张宇顺 一 我从未想到这次考试的监考工作会如此特殊。 因为参加考试的,除了考生,还有我自己。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2019年的夏季高考而忙碌准备的时候,我却接到了上级安排的任务:为全市惟一一位患结核病的考生监考。 肺结核的平均治疗时长是一年半,而这位考生接受治疗却仅有四个月。尽管疾控中心给出的结果是“未检测到明显病菌”,但为保万无一失,市招生考试院还是决定为这位特殊考生单独设立考场,单独安排监考人员。 但是,为避免引起其他考生恐慌,监考人员除口罩、手套外,不得穿戴其他防护服具。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地触碰“肺结核”这个名词,以致于接到这项工作安排后,毫无防备的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四遭的景物慢慢消失,领导的安慰变得抽象,恐惧如同毒草一般在我的心际疯狂蔓延。我甚至开始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预演自己被感染后会怎样,我的亲人学生,我的生活工作……那种没有尽头的晦暗像黑洞一样撕扯着我的理智,每思其恐,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两股战战。 可是我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田校长告诉我,与我一同监考的是校医樊大夫,只要按照她的要求来,危险性就很低。 我实在不敢妄自揣测这个“很低”的危险性到底有多低,我只得拼命安慰自己:人,不能成为恐惧的奴隶。 步入考务大厅,与其他所有老师一样,上交手机、手表,领取考务材料……然而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我的“特立独行”,纷纷侧目而视。靠近我的栾老师还冲我点点头说:“宇顺,保重!” 樊大夫带着备用设备来得稍晚一些。她坐定后与我对视了一眼,虽无交流,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们几乎是易水河畔的荆轲了。 但没有高渐离为我们临行击筑。 二 高考是严肃的,我们按照划定好的路线进入考场。我手里托着试卷袋,感受着那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眼角模糊的余光掠过警戒线外摩肩接踵的考生和家长,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滋味。 进入备用考场,我们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工作,发放材料、开窗通风、穿戴防护等等。 入场的铃声如炸雷般响起,让我心慌,我和樊大夫静静站在考场门口,等待考生入场。 有个考生经过我面前时,刚好问他的同伴:“我很紧张,怎么办?” 我接道:“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肯定没问题。” 虽他不属于我的考场,但他停下脚步,他对我说:“谢谢老师。” 等到其他考场的考生都陆续进入后,备用考场惟一的考生才由引导员带领入场。 他的个头出乎意料的高,瘦瘦的,脸上也按照要求戴着口罩。 我拿起金属检测仪的瞬间有些犹豫,因为凭借我匮乏的医学知识,我不清楚凑近他扫描会不会对我造成影响。但转瞬我便醒悟过来:他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老师,起码在此时此刻,在这考场。 我不再迟疑,仪器在他的身上一寸一寸扫过,我对考生说请张开双臂,请转身,他都很顺从地照做了,我们配合得很好,有种无言的默契。 而后便是按指令操作。下发试卷后,我和樊大夫回到教室前面,紧绷的神经稍稍得到喘息的空间,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外套,袖子上有两道白色的横纹。里面是一件白衬衣,长裤是黑的,看花纹大约与上衣是套装。深色的口罩衬得他肤色愈发的白皙。他的发型是高中男生常见的那种寸头,干干净净的。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的头顶浇出一个褐色的圈。 准考证上的他在腼腆地微笑,眉清目秀的,如果没有这场疾病的话,他一定也是个阳光、干练的孩子吧。 我突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