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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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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坐在易水河畔的草地上,呆看对岸安详进食的牛羊。水流的汩汩声在耳边回响然后渐次远去,偶尔微风拂过,草叶挠在脸上,痒痒的。任杰突然开口,我要考不上大学就不上了。我心中一凛,以他的成绩,恐怕专科都难。不远处一棵枯萎的杨树,匝身的枯黄与满世界的青绿格格不入。天空有不知名的鸟儿一振一振地飞,如黑色的图钉,每一振都要在苍穹上砸出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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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易千寻,原名希久,希望而长久的意思,大姨起的。两岁那年,父亲赋闲在家,看到一句古诗,飞来峰上千寻塔,于是我便有了现在的名字。我自然能体会父亲那淡淡的失意和对我的殷切期望,记得后来他总教育我说,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母亲告诉我那是董必武写的。我有个哥哥,易水寒,不仅因为我的故乡在易水之畔,更因为那时时兴算命,他们说哥哥五行缺水,身为教师的母亲也深信不疑,哥哥有这样的名字也就不奇怪了。
哥哥大我两岁,但他自有交际圈,那时他们在七顺家的大槐树上绑个破筐,互相争抢一个褪了皮的篮球。我和任杰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当然,我们是没资格上场的。
与哥哥在一起的时间毕竟不多,我多彩的少年生活便多与任杰分享了。那时,老姑父在镇上派出所上班,老姑留在奶奶家帮忙下地干活。任杰和任慧(我的小表妹)自然在奶奶家。我和任杰同岁,比慧慧的七岁。记得那天傍晚,我们玩水归来,想拿些吃的东西,妈妈却不叫进屋,我们好奇地向里看,老姑躺在床上,头上是灯泡黄黄的光,谁知聪明可爱的小表妹就这样诞生了。
那时小伙伴们都喜欢找个偏僻的角落在地上挖洞,然后用石板盖好,最后用土和杂草掩好洞口。记忆中,我们每每向村西的坡上疯跑,趴在地上,开启自己的宝洞,他那时希望能挖出一把真枪,我则希望放入的七个玻璃球变成大而透明的水晶,后来慧慧也加入了我们,只是她只会藏石子、羽毛而已。另一重大活动便是看动画片,有段时间我们迷上泰山的飞膘,便一心寻找带弯的树枝,不幸的是,那膘扔出去再也不愿回来。接着是比谁扔的高,我们一次次奔跑在空旷的田野,但总是他比我扔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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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到了上学的年纪,一群人跟着幼儿园的老师疯跑,小小的心里开始有小小的梦,渴望老师鼓励的眼神,鲜艳的小红花。当我和任杰打打闹闹到一年级快结束时,老姑夫升职了,要去市里上班。老姑也在市里开了家小卖店。任杰也走了,转到了市里前提是一年级要重读,我们便相差了一个年级。
云淡风轻的童年里,梦想是多变的同义词。四年级时,母亲开始教我,记得妈妈脾气很是不好,因此我常常挨打。但有次我上课玩火烧了衣服,她没有责怪。我的成绩变的很好,虽然不是故意的。
老姑再带任杰回奶奶家,他已经戴上眼镜了。我知道他迷上了网游,成绩中等偏下,这是我从老姑与母亲的谈话中得知的。但是我们那时对成绩满不在乎的。我的梦想是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而他,我没有问过,肯定有吧,没有梦想的青春是荒芜的。
寒暑假照样一起玩,除夕夜任杰也不回市里的家,跟奶奶或我们在一起。知道他特别爱放炮,六年级时已经敢拿着二踢脚放了。他也有呆的时候,村东一棵枯萎的大柏树,我们常常爬上去玩,偏偏开始时他怎么都上不去,我就在上边逗他,等他脸红了,我才下去,让他踩着我的背上去。
后来,我去临村上了初中,心中的理想一天天清晰,我憧憬着去市里上最好的高中。由于父亲长年在外打工,我便经常与母亲下地,直到现在奶奶还常夸我那时的乖。而我只记得的是扎人脸的麦穗儿。任杰却依然不爱学习,整天看大书,玩游戏。老姑夫打他也没有用,偏偏任慧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因此我推想任杰挨的打不会太少。
我的初中校园柳条婆娑,那个横冲直撞的年代,我表现不是太差,所以中考虽然发挥不是太理想,也平稳地进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H中。同时,任杰进入了另一所普通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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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各自的学校离任杰家都很近,周日下午我便常常到他家,看会儿电视或闲书,胡乱聊天,偶尔去网吧打红警。
高二的一年,我依旧去他家,院子里冷冷清清。一推屋门,客厅云雾缭绕,老姑和一些人在打麻将,我很清楚他们大多是老姑家的邻居。他们很专注地看着牌,偶尔吸烟时抬下头,随着烟气的升腾再埋下头去。我轻声地走进任杰兄妹的房间,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瑟缩的身影,犹如雷雨天枝头蜷缩的麻雀。慧慧好看的马尾辫顶在头上。我轻声上前,她正低着头,在生字本上吃力地抄写语文书上的课文。“慧慧,写作业呢。”我小声地说。她猛地直起身,马尾甩向一旁,大眼睛一闪一闪,兄,你来啦!然后她不声不响地从客厅拿过两根香蕉,放到我手里,便回到了座位上。我挑一个大的给她,她头也不回,你吃吧,冰箱里还有呢。我执意让她吃,她才接过来,一边吃一边直楞楞地看着我。我从慧慧口中得知,任杰老看电视,老姑说了两句,他便跑出去了打篮球了。我们多半在他家旁边的小广场打球,在一次次的砰砰声中找寻彼此共同的心跳。有时慧慧屁颠屁颠地跟来,只是她不能把球扔进筐,我们会说很多,只是不谈成绩,怕一说起理想,无奈和忧伤会想藤蔓爬到脸上。而那时,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高三的生活,每天累的要死,以前面对朝阳四射,我会禁不住向世界呐喊,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去为之奋斗的世界。如今我常想,这张血喷大口吸吮了多少人的灵魂,一口一口。光阴无情地带走了我们的青春,而那些成长的伤痛又该找谁去埋单。
不久,我意外合理的落榜了,家人鼓励我去复读,我二话没说,扎进了复习班,啃嚼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一天我得知,任杰因为砍人被学校开除了。再后来,老姑夫花钱把他转到了我们学校,我们又在一起了。那条环校的公路不知承载了我们多少流浪的脚步。街旁的招牌恐怕也数不清我们付出的目光。只有那时,我了解到,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运动员,他喜欢如风的感觉。而校里因他是近视拒绝他的加入。我清楚他已经壮的像头牛,大柏树已奈何他不得了吧。
又一年高考路过,我们毕业了。当我拿着熟悉的准考证走出考场,心中充盈的不是欢欣,我可能又与梦想擦肩而过了,如同圈养的生命,他注定为屠刀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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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暑假悄然登场,一群人为一个共同的理想奔波了十几年,但当这一切即将落幕,他们又是如此茫然。以前的个性与叛逆再也找不到放纵的理由。即使平日不爱学习的人,在那个漫长的等待中,也会感到一种落寞。
当一个人有说十年前的资格,他不想长大也就不行了。无数个夜晚,我试图找寻自己的天堂,我的天空却阴霾不断,难道天堂只能在泪水中呈现。
慧慧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她兴奋地给我看她捡的石子,一脸天真无邪。任慧也要上高中了吧。
“那以后咱俩去学汽修吧,回来上县城开个铺子。”我不知是安慰他还是自己,但我明白:我的一生,不为一个大学。
他嘴角微动,看着东逝的流水,默然。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