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青（散文）

文/杨长江

一排万年青，老树上长着新枝，向上而生，郁郁葱葱。

到郑昌和老师家去做客，这是第三次了，每次去的感受都不一样。这次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院坝边上的那排万年青。精神着呢。

退休后，郑老师回到了老家。闲来无事，他便在庭院里种花、植树，不时拔下杂草、剪下枝，成了一个闲不下来的园丁。

坐下后，我与郑老师攀谈起来。我是他06届的毕业生，毕业后我们一直都有联系，算得上特别亲近的师生关系。谈起来，语言就多了，郑老师健谈，我也爱问。

我们从他参加工作起，一直聊到他退休后的生活。

郑老师师范毕业，那年他才20岁。第一站分配到了板场中学，后来调到万寨中学。他一直都在三尺讲台上耕耘。他教语文，是个爱写作的人。在万寨中学时，经常学校把他写的文章在广播里面进行朗读，郑老师爱写，师生们也爱听，经常有师生说，郑老师的文章写得好呢！怎么不好呢？一个爱着学生的教师，一个爱着语文的人，一个“爱”字就把工作的激情滋润得如芒种时节的禾苗，有的是生机。1994年9月第10个教师节，他被评为宣恩县“百名教学能手”之一。

成家后，有了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压到郑老师的身上，压力真不小。当时流行下海，郑老师犯难，无数次犹豫后，不得不背起行囊去了广东东莞，参加了寮步一中（学校含初中、高中）初中语文教师的应聘考试，也巧，学校把招聘高中老师的语文试卷给了他做。郑老师

也没看，拿到试卷一气呵成，150分钟的试卷做了120分钟就被监考老师收走了，成绩出来，95分。学校负责招聘的老师，一边向郑老师道歉，一边挽留他，生怕他一生气走了。

广州的阳光、雨水一年四季都非常充沛，到处的榕树长得干壮根深叶茂。可郑老师还是觉得家乡的万年青更耐看些，精神、低调、苍翠。老家人爱在门前栽种这种植物，想到万年青，他就想到了家乡、家乡的学生，还有家人，牵动着他的思绪回到家乡的山山水水。

几年后，郑老师终于回到了家乡宣恩，在高罗二中当起了班主任和两个班级的语文教师。师母也跟随他到学校做起了学校食堂的师傅。郑老师在学校教学任务重呢——领导安排他带两个毕业班的语文课，兼任班主任。任务重，他不推辞，他觉得教书育人就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他的课，学生爱上，不逃课，考试成绩自然不用说。教学中，他还多次被县教育局评为优秀教师、县级骨干教师和优秀班主任。

真是一家人。学生们也都爱去师母工作的窗口去打饭菜，学生说：师母打饭菜的勺子放得深，分量足呢。看着前来打饭菜的孩子和自家的孩子差不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生的米都嚼得滥，净饭都吃得了几碗，打饭菜的勺子师母手是颠得出来的。师母打饭菜，学生们说吃得饱些。

后来，二中与一中合校了。师母跟随郑老师就到了一中，师母继续在学校的后勤工作，下班回家后收拾家务，帮郑老师洗捡。郑老师有了师母的照顾，安心教学，心无旁骛。

前年，就要到了退休的年龄，学校的校志撰写在即，也正是缺少

人手的时候。校长便想到了带过多届毕业班语文课，获得过全国教师作文金奖的郑老师，如是在要退休的前几年里，郑老师离开了站了多年的三尺讲台，走进了学校的档案室伏案撰稿。

查档案、核实数据，调阅资料、走访见证人，校史编撰的郑老师让岁月再添几丝银发。

岁月过得快！

去年，郑老师退休了。家事所需，他回到了老家。

在老家没闲着呢，师母的母亲今年87了，就在前两年老人家脑出血过两次。老人家在城里住不惯，郑老师和师母选择了回老家，老家清静，利于老人家养病。师母说，医生当时说，一般的病人犯病脑出血恐怕是早就没有人了，亏得你们俩有孝心，照料得到位。

师母回忆，老人家生病的日子里，她没有睡过几次安稳觉。她母亲年纪大了，脑出血有后遗症，白天郑老师照顾料理，晚上师母照顾，轮换着休息。在学校，师母学过广场舞，有些基础。老人家夜间不容易入睡，不舒服，师母就给她按摩。老人家安静后，她就开始跟着手机的音乐跳起舞蹈。半夜跳舞、还有音乐，知道的邻居就说，么说是照顾病人，要是我像你这样，自己都要病倒了。跳舞，老人家爱看，看着看着，就慢慢在浅浅的微笑里睡着了。三年里，一家人重复着同样的活路。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开年，老人家头脑清醒多了，再后来就可以慢慢活动了，现在完全可以坐在轮椅上，在屋里自己来回活动活动了。

三年的照料，没有白费，老人家的微笑也映照在了郑老师和师母

的脸上。

老人家的病大有了好转，一家人刚轻松下来，又忙碌了起来。

师母在一个公司学习了自来水过滤器的安装技术，平日里她和厂里的工作人员打得火热，了解自来水的成分，掌握过滤器的安装要领。她深知，万寨中台的水含矿物质过高，直接饮用对村民的身体健康存在卫生隐患。她立志要把自来水饮用标准的检测流程和设备安装使用的技巧学到位，学成后，闲暇之余她就到附近的村子和村民聊天，向他们讲解自来水的成分、卫生用水的知识，还帮助村民进行自来水过滤器的安装。几个月后，附近村子的很多村民都安上了师母介绍的自来水过滤器，喝上了安全卫生的自来水。

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饮用上了，自己指导安装的过滤器过滤后的自来水，师母说，觉得比自己喝亲手酿的蜂蜜还甜呢。

每到傍晚，师母除了和附近的阿姨们一起跳广场舞锻炼身体，还有一份任务就是向大家义务宣传卫生饮水、身体健康方面的常识。现在，她自发地成了村子附近的卫生健康宣讲员。

她说，郑老师和孩子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时代做贡献，虽然自己没读多少书，也要做些有意义的事，不能拖了家人的后腿。

郑老师也讲，他总算又可以走上讲台了。老人家的身体康复后，一天光照顾院子里的花、树，心里总不踏实。恩施武陵学校在招聘老师，趁现在身体还硬朗，他计划在那里再去教几年书，等到自己实在教不动了再回到老家和村民们下下棋，说说话，给孩子带带娃。

我说，您这么大年龄了，退休了也难得休息，就在家里种种花、

植下树也不错啊。他说，你师姐（他的孩子）现在在外面教书，经常打电话回来报喜，说是评了优秀得了奖，我想我还是不能闲在家里。育人几十年，退休了，感觉还是要为社会做点事，人生才值得。书，还得继续教下去。

郑老师退休后，经常有学生登门造访，或者致电问候。在讲台上站了40个春秋，送走了多少学生他自己也数不过来，每当听到自己的学生向他汇报现在的工作情况，郑老师就露出欣慰、慈祥的笑容。师母站在他旁边，也微笑着。

两位老人的笑容像万寨的夕阳，洒遍山乡，灿烂、温暖。

“江哥，太阳要落山了，我们回去吧。”一起来的同事提醒我。

一看时间，是不早了。和郑老师聊天，我倒忘记了时间。

我和同事向郑老师告别。走出院坝边，看见一排他和师姐先后栽种的，师母捉过虫、锄过草的万年青，我就注了目。

万年青，新旧枝叶交替，长得茂盛。夕阳撒下山头，映照枝叶，金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