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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活中的意外

文/龚远峰


我是7年前在上海飞往巴黎的飞机上遇见维罗尼卡的。当时,我在上海的家中,休养了很长一段日子。那段时间,没有设计任何新款时装,没有举行过任何时装发布会,作为一个时装设计师,我的灵感和我的身体一样几乎要瘫痪了。那些日子,我的身体感觉很不好。因为之前一个人在西西里岛旅行的时候,被人打得半死。如果没有经历,我想没有人会知道在西西里岛与人打架的感觉。那是清晨五点的街口,幽蓝色的天空中,忽然飞起一群奇怪的鸽子。街道上有人们在夜晚留下来的还未来得及清扫的垃圾。和上海某些街道清晨的五点没有为什么两样。混乱,而且肮脏不堪。

这时的我只是一个人走在异乡的孤寂不堪的男人,清晨的五点走在堆满垃圾的细长街道上。我似乎迷路了。事实上,在人生的街口,我常常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我的旅行也是糊里糊涂的。我整个人就是这样的混乱不堪。随时随地,就像是一个将要死去的白痴。或许是因为我酒喝得太多了,遥遥晃晃的,我看上去更像容易被人欺负的傻子,块头高大,在异乡的清晨五点,不会显得强壮,只是变得目标惹眼,于是几个流氓就像忽然窜出来的老鼠。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几乎头破血流。我浑身疲软,毫无还手之力。我倒在那条偏僻肮脏的街道上,居然睡过去了。庆幸的是,我没有死掉,并且自己又醒过来了。我的皮夹变得空空如也,这当然是我预料中的事。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护照和酒店的房卡居然还安静地留在我撕碎的包里。事实上,7年前,在上海飞往巴黎的飞机上,当我第一次遇到年轻的时,我们的交谈就是从我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上的这次遭遇开始的。不过,她听到的版本是和我前面讲述的回略有不同的。在听到俄那个版本里,我是英雄。也就是说,我一个人将那3个流氓打得落花流水,编造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情。而且我发现,一个敌3个这样的猛士故事,令女人着迷的程度,居然也是不分国界的。飞机上,哪个叫做的德国女孩,就坐在我的座位边上。她卷曲着的并且异常蓬松的长金发,不时地轻轻掠过我的耳根。飞机起飞不到15分钟,她就昏睡在我的肩上。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在装睡。然而,人生中充满悬疑式一件刺激的事。有些事情正因为永远无法得到答案,反而让我们做不到抛之脑后,因此,刻骨铭心。在我向空姐要第一杯咖啡的时,醒过来了。的英文有一种奇怪的口音,像是法国来的女人。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的眼睛,像是纯净的湖。

在无聊的时候,我是一个喜欢撒谎喜欢编造来打发消遣时光的人,因而当说不久前她才刚从意大利回来时,我就饶有兴趣地和她说起西西里岛的流氓。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吹牛,有时跟做爱获得的快感是一样的。飞机在空中像是只巨大的不知道疲倦的鸟。穿过苍茫的大海。一路而来,我的谎言也充满了机舱的每一个角落。我和很快就打得火热。的目的地是马德里,巴黎是她的中转站。傍晚5点她就要转机去马德里,巴。告诉我她要去马德里寻找她失踪的上海情人。

到达巴黎是当地时间的上午10点多,在戴高乐机场巨大的空地上,我与道别。我转身时,自阿我的身后对我说,6个多小时的候机时间,可以用来做些什么呢?我停下来,回国头去看。温暖的阳光下,她卷曲的长金发,发出像郁金香似的迷人光彩。她的英语口音,总是卷舌音很重,听起来有些吃力,但是我明白她候机时的寂寞。于是我说,6个小时,是可以进行一场像样的完美约会。被我形容的完美约会给逗笑了。而事实上,在那6个小时,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小酒店里,我和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没有像一对临时邂逅的陌生人那样去入侵和交流彼此的身体,但我们以一对情人的姿态,交换了彼此内心最寂寞的声音。我对说,我曾经结过两次婚,也离过两次。则告诉我,两年前,她在上海遇到了她的上海情人。

阴冷的上海冬天,那个男人,在酒馆里请她喝了一杯加了冰块的伏特加,那种冰火交融的感觉,就是她所想要的冰火情意。男女间冷热缠绵的冰火情意,预示着热烈的狂放,冷静时无声无息不动声色,难以掌控,这样的恋慕,永远像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她从来没有像那样地爱过一个人。那个男人曾经答应过要和她结婚的,然而,婚礼前夕,那个男人却消失了。

我在酒店里,看到了说起她的上海情人时的那份哀伤,还有瞬间涌动起的闪亮的眼神,只有对爱充满了信仰和追求的人,才会拥有的。那天,临近黄昏的时候,我和从小酒店里出来,简单的告别后,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迹里。我继续自己的漫无目的的旅行,去马德里继续寻访她失踪的上海情人。

在之后,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偶然在上海停留一段时间,作一些工作,偶尔在上海和香港两地,作一些新时装的发布。不过,和从前一样,一年的多半时间里,我都还是游走在世界各地。一个人背着旅行包,在红绿灯闪烁的陌生街口,傻傻地发呆,忽然发现我想的我要的,身边一个都没有。不再有人喝彩,不再有人来爱。虽然我时常感觉孤单,但我并没有再恋爱结婚的打算。在旅途上,也有过一些临时的情人,彼此都很默契,每次都是如此。一切,只是些成年男女间的游戏。而起因追溯起来,也无外乎是身体的空洞和灵魂的空虚,导致了大量的寂寞。那些寂寞,是像无边际的海水,在暗蓝色的午夜中,忽然会倾注到精神和肉体的最深处。我渐渐发现,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交换起身体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彼此的灵魂却绝对不会因为身体的接触而自动靠近。灵魂上,能够真正靠近俄并不多。

我曾经短暂地幻想过,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我是否会突然遇见了满世界寻找失踪情人的?她那闪亮的长金发和湖水一样明净的眼睛,还有她执著的爱情信仰,是否都已经改变了?两年后,我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短暂停留。在费拉达广场的后街上一家闹忙得酒吧里,一个美丽的艳舞女郎,在两个男人间穿着和清凉的地跳着很热辣的探戈。女郎卷曲的长金发,在闪烁的灯光里,透着迷人的光泽,让我忽然想起了。不知为何,在我的有限的想起的时间里,总觉得她像是一个紧随着我的幻影,不会有任何生疏的感觉。半年后的秋天,我在越南,在西贡的一间酒店里,凌晨三点多,我还是睡不着。于是我爬起来,在房间里像个困兽一样走来走去。我觉得寂寞。觉得饥饿。所以,我在夜半,开了房间内所有明亮的灯,用切牛排的刀,把一只巨大的绿色苹果,切得四分五裂。然后,我用吃牛排的刀叉,一块块地叉起来,放进了自己感觉空虚的嘴里。那夜,我也把冰箱里的火腿肉拿出来,用刀,把它们切成了细细的薄片。用梦游一样的姿态,缓慢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我吃的不象是肉。那一刻,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吞噬空虚。一种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出现的空虚。我想念的是。有一次,我在日本的东京,在成田机场,准备搭乘飞往大阪的短途飞机,意外地在转机区远远地看见了和一个亚洲男人挽着手,男人手上提着轻便的行装,两个人正沿着电梯,往欧洲区通道走去。那个男人我没有看清,不过,我想这并不重要了。因为即便看清了,我也无法猜测出那个男人是否就是曾经失踪的上海情人。就像我永远无法判断出,多年前,我第一次在飞机上遇到时,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是否在装睡一样。世间情事,起伏难测,因为始终无法判断和确知,所以才会常念常想。转身的瞬间,远远的,我看见平淡从容的笑容,的眼神已不再像从前那么明净执意,和一般的居家女人,已经没有太大的不同,但背影和步履都透着一丝隐约的安定和知足。这两年来,我走走停停,一个人的旅途上,我偶尔也想起过我的两任前妻。我想,像执意要去寻访她失踪的情人一样,

世事难料,情绪起伏不定,消失和出现,都渐显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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