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首页 > 赛尔瑞拜欧杯优秀作品展

归——对兔子女士说的一些话

文/陈宇川

兔子女士:


见字如面。

这是你离开后的第一个冬,独自熬过并不算作件简单的事情。

我又回到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此时,它正沐浴着南方最纯正地道的潮湿,并不十分美好。但万幸的是,执拗的炮仗花依然牢牢扒在围栏上,那片红橙色的海依然叮嘱我常去回忆起与你且与之相关的种种,大概是我忘记把你离开的这件事告诉它了,也可能是太久没见它已经忘记了。

时至今日依然很难去形容你的离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放在林间应是制造粗糙的斧(或许是石斧)重重地凿在树的腰身——但没有劈开斩断,再戏谑地往外抽,任凭伤口流着泪。较为讽刺的是这把斧头本身也是树的年轮的一部分。总之,它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痕,我将其称为我心上的马里亚纳。

或许那些智者会用温暖啊、爱啊那些东西去把这道海沟填掉;愚人呢,兴许会在面对它的时候选择失明亦或是选择遗忘。但我没有填掉它,也没有忘记它,反而常将心头擦拭,让它在风尘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新鲜。于是友人们笑话我是有受虐倾向的疯人罢。

身子也不全是很好的。先是染上眼疾,让本就不够清楚的视线又模糊几分,对待眼睛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极了大学时期教现当代文学的老钱教授。此后尚未痊愈便又犯上了好不了的咳,成串的无法控制的咳,声音强烈到能够撞醒隔壁屋子睡觉的同胞并且对缩短睡眠时间有独到的功用。因而对于那年你病中的无助及他日对我愤恨地清算多了些感同身受,对自己照顾不周、关切不够又多了几分愧疚。此外种种缠身的老病不赘。

不被外人们接纳的种种“坏习惯”则一直保留。比如说,我常常拒赴各类关于庆祝节日——尤其是“洋人的节日”的聚餐,并在私底下唾骂之为“享乐主义”“奢靡之风”,是针对我钱包的一场“巧立名目的围剿”。

哦,我依然不会玩“英雄联盟”“王者荣耀”之类的主流游戏,电脑屏幕里经典的篮球游戏也仅仅是现实的一种映射。而若是拒绝了“剧本杀”“密逃”之类的新鲜玩意儿(也许在时代的弄潮儿面前已经是out的东西),更是会被嘲为“封建馀孽”。

当然更为致命的是我竟常开始像老城区石板路上那些在破败小屋门前坐着晒太阳的老嬷梳理起脑海里的回忆、叨念起过去了,好的坏的记忆放在脑海里的哪个位置都了如指掌,像是昨天才发生似的,能说出种种细节来。当然这种行为的听众通常是我自己,关于你的云云我是吝得与他人分享的。

虽你我二人年并将将五十,但这世道于我确实是有些难以适应的。硬要说跟上时代脚步的事情应该也是有的,比如我已将新疆的棉花种在心上,新购置的衣物皆是挑选国产品牌购买,还及时地完成了疫苗接种。不过脖子上没有挂着随时能塞到嘴里的电子烟(我感觉在现代文明里这至少是一个年轻的象征),拿着粗茶(有时候是碳酸饮料)去参与觥筹交错的仪式,也未曾涉足夜店清吧网吧洗浴城等领域,在当下社会人的眼里是个十足的“异类”,不过我将之视作“特别”的另一释义。

好消息也是有的。比如说我依然没有被烟酒之类的东西捆绑上,只是难免在偶而的聚餐、座谈之类的场合被他人讥笑。他们将啤酒称作“小麦味的饮料”或者“可口的中药”推介给我,再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时下正流行的电子烟的各种口味。但我还是固执地抱着手里那杯粗茶不肯撒手,这大抵是该被坚决执行的某项决策,紧密得如同镰刀和锤子。

我还看了些书,不过终究是适应不了电子书的阅读感受,无汲取太多营养。或许应多关注些促销信息好买些纸质书填充书柜,但看到架子上一些把尘土敷在脸上的书籍脏兮兮地对我笑,便只得暂时让视线流亡到他处。

我还恢复了用文字记录的习惯,而不是靠嘴去说。大抵是我发觉嘴笨些,往后有结余的时间再给它找上吃喝以外的其他差事罢。偶尔会以一名朴素的勤俭节约的作家的习性要求自己,利用地铁、公车、共享电动车之类较为实惠的工具去繁华的地带采风,但通常会在出门的五分钟十一秒后临时把出行的主题更改为“看俊男靓女放松”,或者更严谨一点地改为“看靓女放松”,这种更改的概率约有九成五,我将其称作“在视觉领域里的沐足”。

不过这些片刻的欢喜稀碎得像飞机失事的残骸散落至海洋各处,因而大抵是无法拼凑出美好,更不能够在前面加上“永恒”的title。

在臆想中,我通常将自己视为深居简出的僧,低头默默扫着庭院里的落叶,笤帚拂起落叶也连带着尘土,刮起砂砾与落叶的交媾。我明知自己扫不完这漫天不断飘零的叶子却坚持低着头不断工作,不是对西西弗斯的致敬,只是在期盼着某天能在这低头的有限的视线中看见落叶之上有一人站立。而在我抬头的刹那,伊人在漫天落叶间笑靥如花。

不过也只能是百无聊赖的臆想罢了。

返至故园几天,尚未能够完整地一览全城样貌,但约见或偶遇了些相熟,相互用最地道的方言问候,一同解剖生活的方方面面;食物口味也并不十分特别,但总觉得较在外所食多了份莫名的欣喜,大抵是他人嘴里“家的味道”;亦时游走在城市的部分街头,各处变化不很大,有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像温暖的鼻息打在耳畔。

我想,这是家乡对归家的游子的精心呵护。

回忆里的那几年,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都填上了你我二人的足迹。纵使如今这个结局并非皆大欢喜的,我也确信我战斗到最后一刻了。倘若我是名战士,也早已打光了所有子弹,所以并无遗憾。只是单纯地心疼这座城市,它承载了太多太多回忆,它既是我的家乡,也目睹了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成长。

而如今,我走在你我曾携手迈过的石板路上,能暗暗嗅出些许新生的气息,我将其视为在伤痕上长出的嫩芽,并作为填补心头的马里亚纳海沟的最好答案。

这大抵是为青春画上的最好的句号。

谢谢你,曾与我的青春撞了个满怀。

书不尽意。

 

敬颂冬绥。

 

                               川 启上

辛丑腊月廿四深夜万籁俱寂

 

另:听闻你之夕日同窗之文因过度劳累而猝,其父柯健伯伯未享几日清福便白发送黑发,深感遗憾。


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