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看见·第2期|我看远山,远山悲悯

土耳其游记(组诗)

薛长爽



在伊斯坦布尔


在这里,蓝色可以拿来挥霍

蓝的天,水,和风

以及来往的行人,与飞鸟

流浪猫聚集在一起,警惕地盯着

在这里,我走过无数个寺庙和教堂

走过了,就是我的

一座城市,三个名字

东西方的战火,在欲望里

点燃,又熄灭

我的脚印,不时拉回远去的隆隆声

它们,全都簇拥在我身后

爱琴海和黑海的风是一剂良药

治愈我枯竭的思想

看吧,伊斯坦布尔古老的巷道

人如拥挤的蚂蚁,而草木

依旧蓬勃生长



圣索菲亚大教堂


一千五百年的雄风在此停留

从拜占庭到东罗马

以及不可一世的苏莱曼

如今,他们都已熟睡

穹顶无数块亮晶晶的小贴片

闪烁着曾经的繁华

就像一颗颗星星

仿佛随时可以走下来

仰望那些壁画,在吊灯下

一闪一闪,是文明碰撞的火花

内含的星光,带着救赎

藏在土耳其女人的黑面纱后

让她眼神清澈,身体蓬松



卖矿泉水的土耳其妇女


在红绿灯路口

一位怀抱婴儿的女人

敲另一个女人的车窗

兜售自己的窘迫

车内的女人,与驾驶座的男人互相调笑

炎热、贫困,都与他们无关

也许在头上三尺,或者更高的地方

的确有个主宰

让人无力自我重造

就像一块泥巴,被随意捏来捏去

富贵的,可能会提前抵达

却未必能看清每一处风景

每个人都是一架长车

那架走得慢的

耳边一样有呼呼的风声


舷窗边读经的土耳其妇女


一位戴黑头巾的土耳其妇女

坐在舷窗边,诵读经书

声音从云朵之上,递过来

再多的荣华,都将归于尘土

苦难也会老去

青山矗立,河流弯曲

渺小的人,同草木荣枯于四季

她嘴边的文字,乱码一样

却有无穷的安抚

像一匹白马,悠闲放于南山桃林

一粒种子,在泥土中站起



格雷梅的牵牛花


异国的牵牛花悬在居住的洞穴门口

花和叶子攀援着木架

像小孩子伸出手,喊“妈妈抱”

整个晚上,我都坐在下面读诗

时不时仰望一下,带着欢喜

晚风把花香,从头顶送下来

一个个顽皮的小喇叭,是我小小的童年

摘下一朵,放在书页上

它完整的血脉,在风里抖动着

同故乡的花朵一样清晰



卡帕多奇亚的梦想国景区


七个蘑菇石人同行

去朝拜的身影,笔直而虔诚

他们的祖先,为躲避奥斯曼的追杀

藏在古老的火山岩洞

热气球飞过卡帕多奇亚,月球一样的表层

有大大小小的洞穴,门敞开着

窗帘不知去向,烟囱里没有声音

遥远的。风在云里吹

陈年的岩浆已蚀成砂砾

石头在觉醒

一只蟋蟀在此安了家,它在唱歌:

让岩层流出泉水

人类目光一齐看向前方



在以弗所的热风里


以弗所古城,是由泥土、石头和热风

在古希腊的奢华与征战中

创造而出

这些泥土和石头,任由热风挥霍

残损的魔女美杜莎,站在神庙的内门上

幸亏眼珠已蚀,让过往的人

能自由行走。她的手上

一块石头,曾经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这里,绝不止眼前的单调

繁华,只是走到了时间深处

亿万年前的星星,依旧眨着眼

累了,可以跳下来

变成随意造型的石头

此刻,我站在以弗所的热风里

用一贫如洗的荒凉,凭吊这里的前世

同角落里的苔藓们一样,微不足道的

我们,生死

仅隔着一场续命的大雨



在土耳其南部跳岛


在这里,你不得不展开身体

迎接放肆的阳光和所有的水

但我只需要一缕凉风

用海盗头上的一片羽毛蘸取

种在我的额头、太阳穴和神阙

一声轰鸣在耳边炸响,甲板开始震动

一个孩子从船上跳下

地中海的蓝色溅起很高

乐声先于汗水抵达,风暴在四周盘绕

所有人,不再束缚新奇的念头和歪斜的姿态

啤酒泡沫都可飞上云端

内心的闷燥,被慢慢到来的热烈替换

我一边埋怨这无边的释放

一边摇摆身体,陶醉于其中



在一起


那些漂浮的云朵和流经的海水

那些来往的各色行人和飞鸟

都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短暂相聚后,像影子一样

跟着我

这些天,我以异国风情为药

医治我思想和行动上的贫瘠

也以海水为伴

一波一波,送来我久违的酣眠

想起我养了十年的君子兰

这几天它们或许开花了


作者简介

薛长爽,1972年生人。自一九九二年至今,一直坚持业余文学创作。有《青春组曲》《习惯有你》等多篇诗歌、散文在天津市“文化杯”“中仓杯”和武清区各类征文比赛获奖。另有多篇文学作品发表在《运河》《天津日报•武清资讯》《中老年时报》《滨城时报》等报刊杂志上。现为中国诗词研究会会员、天津市武清区作家协会会员。


匆匆入吉林

王春晶


去吉林,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启程的仓促,往往会制造一些“手忙脚乱”,但相比“蓄谋已久”的出行,多了几分随意。

“落地”长春,已接近中午,比起天津的骄阳,这里逊了许多,惬意油然而生。在机场出口,上了一辆预约好的出租车,吉林之旅算是正式开始。

东北话要在东北听才够味儿,这是之前两次去东北就体会到的。司机师傅健谈且幽默,一路上把长春景点介绍个遍。自此,长春和长春人,在我心里留下很好的印象。



每座城市,几乎都有自己标志性的旅游打卡地。比如,上北京要游故宫,去杭州要赏西湖,到济南要观趵突泉……来长春也不例外,虽然不像一些著名景区,有着世人皆知的名气,但长春电影制片厂、伪满皇宫博物院也是闻名遐迩。听说净月潭国家森林公园山清水秀,长春动植物公园的网红雪饼猴颇为喜人,一时间,令人兴起。

依从女儿的意见,准备当天下午去动植物园。怎奈,午后困意袭来,我在酒店松软的大床上,倒头便睡。直到游逛回来的老公和女儿把我叫醒,才发现,已到傍晚。我责怪他们不叫我一起出去,浪费了我半天的时光。他们说,是我睡意太浓,叫了几次都没动弹。算了,这美美的一觉,治愈了我太多的疲惫与烦闷。身心得以放松,我想,旅行的意义正是如此。




夕阳西下,长春的凉爽又叠加了一层。漫步长春街头,高大苍劲的树木,映出城市的悠久。从人民大街走至桂林路,天色渐暗。夜,在灯光的渲染下璀璨起来。都市的现代气息,在这璀璨中更加凸显。

桂林路是因美食而扬名的一条繁华街道,也算是长春的一处地标,在这里可以品尝各种美食,感受人间烟火。我们漫无目的地边吃边逛,一溜边光,来到重庆路商圈,林立的商场、行走的人群,与璀璨的夜,喧嚣成繁华的都市景象。

在这个毫无他乡之感的城市,我努力寻找城市与城市的不同,但除了凉爽,再寻不到其他。也好,那就好好钟情这份凉爽。



我想,我对长春的天气应该是有所误解,凉爽会在一夜之间消失这件事,有些突然了。后来听说,前一天的凉爽,是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而晴天后的高温,才是近几日的常态。

顶着太阳,去了女儿心心念念的动植物公园。阳光虽晒,也好过天津的毒日头,但凡有处树阴,都能立马缓解。但逛动物园不可能随处乘凉,一旦走到太阳底下,就会晒得皱眉。好在这里的动物又多又萌,我们一口气逛了大半个园区。




长春市动植物公园自然资源丰富,动物品种繁多,文旅项目频频出圈,在这里,不仅可以观赏到各种珍贵的国内外野生动物与植物,还能体验“梦幻西游季·夜游动物园”主题系列活动的乐趣。要想深入游玩,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临近午时,阳光正盛,便决定“快马加鞭”赶往净月潭,希望在山水之间,避一避骄阳。



净月潭国家森林公园是国家五A级旅游景区,净月潭因形似弯月状而得名,与台湾日月潭互为姊妹潭,是“吉林八景”之一,被誉为“净月神秀”。这是长春人极力推荐的去处。

景区配备了大量观光车,但游客众多,候车的队伍排得很长。我们寻思,步行至观光车的下一站再上车,这样既可免去等车的时间,又能沿路观景。可近乎暴晒的阳光,把对美景的期待烘得全无。热,会让人丧失所有的兴致。一站地的路程,艰难且缓慢。索性上了观光车,中途便再没下车。

全程一个来小时的车程,车内冷气开放,十分惬意。一路隔窗观景,河光山色尽收眼底,比起徒步游览,少了疲惫和日晒,自是一番不错的体验。




回酒店的路上,走马观花打卡了伪满皇宫博物院。晚上,骑共享单车轧了几条马路。这就算是来过长春了。




到吉林的第三天,我们选择乘高铁去延吉。在列车上隔窗望去,山地连绵起伏,满目葱翠,美不胜收。比起“飞行模式”,旅行的体验感饱满了很多。出延吉站租了辆汽车,开启“自驾模式”,旅行的舒适感也在线了。



天气依然炎热,但景色翻倍,去往中朝边境图们口岸的途中,一路群山环绕,令人神怡。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完全沉浸在沿途的风景中。





图们口岸位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图们市、图们江下游左岸。站在这里,隔江相望便是朝鲜。此时,再不是一句景色宜人就能表达的心境。脚踏祖国的大地,心中无比的踏实和自豪。



到延吉,自然要去中国朝鲜族民俗园。庄园不大,地域特色一目了然。民族风的建筑精致独特,但多为售卖商品的小店。身着朝鲜族服饰、专为拍照而来的游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园子,大都是周边影楼招揽的生意。一时觉得,这里商业化过于严重,多少有些煞风景。这可能是我的一种偏见,在追求“原汁原味”和“效益优先”的定位上,可能后者更符合当下的标准。或者说,这里本身就是一处商业化的游览地,它满足了更多游客的需求,从这一点来看,还是颇有意义和价值的。



出民俗园,开车前往延吉特色网红地标性建筑物——延大网红墙。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网红墙近百家商铺牌匾同时点亮,绚丽夺目,格外壮观。

延吉之行,在璀璨的夜色中,匆匆结束。



来吉林的第四天,也是我们最为期待的一天,要去长白山,一睹天池盛世颜。

听说,暑期的长白山上多雾多雨,能否看到天池,全凭运气。

一早,从延吉出发,一路阴雨,心情也因此焦虑。




我们预约的门票是北景区,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景区时间还早,眼见天空放晴,心情大好。

热,依然是这里的“关键词”,但有遮阴处,就十分凉爽。这是暑热时节的天津,难有的。

等待,最为煎熬。排队上了景区的观光车,之前的等待,就成了美好的前奏。

山路蜿蜒陡峭,坐过山车一般盘旋而上,碧绿的山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美,是我给长白山最初最简单的定义。

长白山上的雨说来就来,雨打在车窗上,乱糟糟的,心情在多变的天气中反反复复。

一路上,雨势丝毫不减,心情却慢慢平复,所谓“死心”,大概就是这个状态。



到达终点,步行至天池也就几百米。雨未停,风渐大,雾气弥漫,气温只有五六度。虽然带了厚外套,穿上依然冷得瑟瑟发抖。我们给女儿租了件大衣。老公抗冻,我洁癖,靠着一件雨衣抵御风寒。

纠结要不要顶着风雨,去看天池一眼,哪怕只是靠近,也算是来过了。直到狂风暴雨扑面而来,我们和长白山的缘分,只能止步于此。

回长春,夜已深,留在长白山的遗憾越加清晰。

我们不得不带着这份遗憾,与吉林告别。或许,这并不扫兴。我想,留有遗憾,才能念念不忘,在心心念念的日子里,定能后会有期!



作者简介

王春晶,武清区作家协会秘书长,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于《天津文学》《金陵晚报》《天津日报》《中老年时报》《运河》“学习强国”等刊物及网络平台,部分作品在区级和市级征文比赛中获奖。


云朵有几种姿态

王思铭




很久以来,我一直和教科书生活。

小时,教科书总会在随手可及的地方,手把手教我度过学生十六年。每一次考试,三遍复习总是要的,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认认真真,表情虔诚,仿佛即将参加的是开国大典。

我那时最喜欢的老师说吃饭的时候是人最笨的时候,让我们别总在吃饭的时候看书。可每翻一页书,就像拉一下时间轴,只要我翻得再多几页,仿佛就能更快地过上大人们口中“上大学后就好了”的那种生活。日光渗眼,整齐的书页早被翻成了烟叶卷,时光积成了手上一层又一层的薄茧,这么多年,我好像不会用任何方式解决生活中的问题,除了翻书。

后来,生活开始被琐碎填满,七拐八拐的弯口,正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如此循环往复。我开始发现,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完全靠书中的方法解决的,跟读书相关的话题也越来越喧闹,我读了那么多书,仿佛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用。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或者书中没有的答案,在路上可以找得到。

于是我踏进了云南这一片土地,和书里写的不大相同。躁热的天,仿佛将高原的凉风都穿在了身上。我和大多数游客一样,马不停蹄就开始租车环海,旁边的板子上,价目明确,仿佛付了钱,就能立刻得到属于苍山洱海的那份岁月静好。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好像从未走进苍山,走进洱海。

换了四个交通工具,才到了喜洲,6万人口的古镇自有它的繁华。石板路上放满了鲜花水果,栉比的小摊千奇百怪,有卖鲜花饼的,有梳头匠,有木制工艺品,还有卖头饰、耳饰、扎染服装的。同伴想买个包,我们左挑右挑,终于在一位白族阿婆的摊子上挑到一个中意的,大小合适,可手工粗糙,阿婆要价40,我们想砍到35,阿婆不卖,即便我们发动“一走了之”这个砍价大法,阿婆仍然不为所动,一边磕磕绊绊地重复着三——十——八这三个数字,一边比划着她是如何编织这个包的。我们着急去做扎染,买下就继续向前走,四下寻找扎染店铺方向的时候,回首正看到阿婆招呼着谁,兴高采烈地重复着那三个数字——三——十——八。她的眼睛明晃晃的,就像蓬勃生长的夏。

看着她的眼睛,我好像明白了为何她如此高兴。那三十八块钱是用她的劳动换取来的,那是生活的保障,是她存在的价值,也是她的此心安处,让她可以不再焦虑和不安。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几十元,对她而言,是金钱,更是对生活依旧能有所掌控的小小证明。

或许,我们也需要像白族阿婆一样学会编织技艺,然后顺藤摸瓜,就可以学会生活。即便当生活的所有选项被拿走,学历、经验和荣誉一起消失,我们还可以推上推车,挂上包包,做一个体面的售卖员,清晨出门,踏着月色干净回家。

再回首,眼前的苍山洱海,既非书本上那抹清新明媚的色彩,亦非世人眼中永远的田园念想,而只是一个见证者,默默地记录着人间百态,见证着每一个灵魂在世事变迁中的挣扎与成长。人们在这里寻找安宁,也看见过每一朵云彩不同的姿态。


作者简介

王思铭,武清作协副秘书长。诗歌《长相思•乐舞》《癸卯年初雪有感》《内心洞彻的夜晚》等作品发表于《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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